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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0 章 第八十九章[1/2页]

    “哦,”盛灵渊伸手轻轻一拂,周身血迹就像灰尘一样?滑落了?,他?像个光洁得滴水不沾的瓷人,露出来的皮肤白?得刺眼,“巧了?,朕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宣玑大脑一片空白?地追了?出去,然而他?突然发现,自己再也没法靠近盛灵渊三尺以内了?,连碰了?几次壁,宣玑被激起了?火气,用尽全力向盛灵渊扑过去,又被无形的屏障重重弹开?。他?连退几步,摔在剑炉殿院里的桂树下,一根树枝从他?身上穿过落地,宣玑愕然抬头,只见才刚绽放的桂花在盛灵渊路过之后,居然就这?么枯死了?。

    盛灵渊这?王八蛋,到底做了?什么?

    天牢里关的是?丹离,人人都以为他?是?被夺权软禁,可见人族想象力自古有?限——丹离被人皇钉在血池里,至此已经熬了?一年多。

    他?被扒了?面具,露出了?一张可怕的面孔——他?脸上原来只有?眼睛还算完整,下半张脸都是?大火烧过的痕迹,整整一年,他?身上皮肉几乎已经被熬干了?,一张松弛的人皮敷衍地裹着骨头,像个骇人的饿殍。

    这?还是?宣玑“死后”第一次见丹离,他?粉身碎骨的时候,与丹离的师徒之谊就一刀两断了?。后来大概知道两人你死我活地斗了?一场,丹离棋差一招,被关起来了?,也没太关心——宣玑觉得以自己的智力水平,也不配操心这?些大人物之间的权力倾轧,天天看着一个越来越剑走偏锋的盛灵渊已经够让他?糟心的了?。

    他?万万没想到,“关起来”不是?软禁……甚至不是?普通的监禁。

    一进天牢,宣玑就被那冲天的血腥气熏得倒退了?几步,愕然的望向几步远的盛灵渊,不由得一阵心惊肉跳。

    可那是?……丹离!

    是?保护他?们、照顾他?们、教导他?们的老师啊。

    颠沛流离的童年时光里,那男人同时扮演了?父亲、母亲与老师的三重角色,甚至“灵渊”这?个小名都是?他?起的。

    盛灵渊事事随他?教导,长大以后,说话?的神态、做事的风格,活脱脱就是?另一个丹离

    这?一段师徒关系,虽然开?始于谎言,终结于决裂,但……那些相依为命的岁月总不是?假的吧?他?俩年幼时吵架,总是?用“老师说”互相拌嘴的记忆,总不是?假的吧?

    “怎么会……怎么这?样??灵渊,你……”

    宣玑愕然的目光落在盛灵渊身上,但他?的目光毫无分量,盛灵渊无知无觉地当着他?的面抬腿走进天牢,脚步轻快,一点负担也没有?,仿佛那血池里钉的只是?个单纯的敌人,他?带着权力和胜利来欣赏“敌人”的落魄。

    宣玑的心揪了?起来。

    以前他?怕盛灵渊伤心,此时却?发现,他?更怕盛灵渊不伤心。

    这?个不伤心的陛下陌生又遥远,人气淡得几乎闻不到了?,那双无数次让他?怦然心动过的多情眉目上挂着他?最熟悉的笑意,却?隐约与上古传说中应劫而生的大天魔面重合在一起,让人不寒而栗。

    昔日的师徒二人隔着一道铁窗,像在照镜子。除了?脸,他?们神态、腔调、眼神、坐卧行?走……都如出一辙。

    丹离脱胎于朱雀神像,神像不倒,他?神魂不灭,于是?人皇命人推平天下神祠,除了?财神、门神等民间旧俗外,严禁百姓供奉任何?神像,特?别是?生祠,一经发现,以谋反论处。

    这?也是?后世传说中武帝的暴政之一,据说当年胆敢窝藏神像者诛九族,见而举之赏金十两,见而庇之以同谋论处,腰斩于市。

    一时人心惶惶,民间谈庙色变。

    这?道强制令席卷全国,整整一年多,启正五年年底,最后一座朱雀神庙付之一炬,从此以后,即便世上再有?人搞这?些巫蛊之术,所造神像也都是?后世臆断,没有?原版了?。

    盛灵渊端详了?他?片刻,确定他?是?要?油尽灯枯了?,才悠然说道:“赤渊大阵和祭台,朕已经修整完毕,只待元月之夜,即可彻底封住大峡谷,万无一失,自此,老师可以放心走了?吧,既不用担心朕与手下清平司翻脸,也不用担心天下不太平了?。”

    丹离艰难地睁开?几乎只剩个血窟窿的眼睛,对上盛灵渊的目光。他?只用一眼,就发现,年轻的人皇那种竭力藏着自己心事的活气和灵气不见了?。

    他?的瞳孔变得空洞、幽深,那是?孤魂野鬼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做了?什么?”丹离在血池中轻轻挣动了?一下,忽然,他?感觉到了?什么,“你把你的朱雀血脉……”

    盛灵渊不咸不淡地接话?:“扒皮抽筋,连心一起,剔掉了?。”

    宣玑和丹离一明一暗,同时难以置信地转向他?。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什么!”

    盛灵渊漠然道:“朱雀通魔,以前就是?他?们这?一族镇着赤渊,这?点遗脉我留着也没用,留着给赤渊的朱雀骨封,全当画龙点睛了?,不好么?”

    “你疯了?……你疯了?吗?”丹离从嗓子眼里挤出虚弱的气声,“只有?……朱雀血脉才能镇住天魔身,让天道容你于世,你难道要?断绝……”

    “断绝什么?”人皇冲他?露出一个平静又诡异的笑容,“声色触味、七情六欲……还是?喜怒哀乐?老师,我要?那些干什么?”

    丹离气如游丝,说不出话?来。

    “没别的事,就是?听说老师您身现五衰之相,做学生的特?意来给您送个终,也算尽孝。怕您心有?牵挂,走得不踏实,说个好消息给您听。”盛灵渊说完,顺手加固了?一下血池外的封印,转身走了?,到了?天牢门口,他?又想起了?什么,转身道,“哦,对,老师以前说过影人恐怕会成患,实在是?金玉良言,孟夏姑姑的行?踪我们已经找到了?,应该过不久就能送她下去陪您。临近年关,诸事冗杂,便不打扰老师清静了?。”

    “你给我站住!什么叫断绝‘声色触味,七情六欲’?”宣玑回过神来,后脊梁骨都凉了?,伸手要?拉盛灵渊,可是?刨去了?朱雀血脉的天魔为世不容,似乎也容不下这?人世,排斥一切,包括昔日放在脊背里的小小生灵。

    盛灵渊毫不留情地把他?排斥开?了?,宣玑差点被他?弹到血池里。

    天牢门口巨响一声,落了?锁,宣玑七窍生烟,又气又急,正要?追上去,忽然听见旁边一个微弱的声音说:“我……大限将至了?……”

    偌大天牢,连只蚂蚁都没有?,浓重的血气里,只有?一具血尸似的丹离。

    宣玑脚步一顿,心想:“他?和谁说话?呢?”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在……我也知道你还滞留人世……”丹离破风箱似的,喘了?半天,才接上自己的话?,他?声音很含混,每个字都要?花去他?全身的力气似的,“你不是?寻常的剑灵……你是?‘赋生剑灵’,是?朱雀……朱雀最后的后裔……”

    丹离是?在隔空和他?说话?。

    宣玑愣了?愣,拳头握紧又松开?,沉默地落在丹离几步远的地方?,目光复杂地看着血池里不成人形的男人。

    他?一生下来,就与盛灵渊心神相连,他?看世界的眼睛是?灵渊的眼睛,灵渊年幼时,对这?男人的孺慕之情一分不少,也都分享给了?小剑灵。

    灵渊记住了?丹离的教导,剑灵比较没出息,只记住了?他?手里的甜味——即使在流亡的岁月里,丹离也总有?办法弄来些零嘴哄小殿下,有?时是?不知哪里收集的花蜜,有?时是?一块焦黄的野蜂巢,平原上躲妖族追兵的时候,他?拎着杀人的刀剑在前,一边开?路,一边给是?死士怀里的小殿下削甜秸秆,粗糙简陋,可是?……真的很甜啊。

    宣玑一生也忘不了?的那个背影,如今就快要?化在血池里了?。

    丹离呛咳了?一声:“我知道,事到如今,你不会再信我。”

    宣玑默默地走到血池边,靠坐在血池外的封印上,沉默了?好一会,他?说:“你算无遗策,像神仙一样?,怎么没算到自己的下场呢?”仟仟??d

    丹离却?像能听见他?说话?一样?,平静地接道:“我早知道会有?这?么一天,我们……都是?应劫而生,因乱世而活,也会因乱世而死,我与灵渊……对彼此并无怨愤,他?所做一切,都是?我教过他?的,成王败寇,我不怪他?,他?也不是?故意折磨我。若我能同凡人一样?,一刀斩首,便一了?百了?,想必他?也愿意给我个痛快……今日我灰飞烟灭,来日他?也或者挫骨扬灰,都是?注定的。”

    宣玑让他?说得又难受又愤懑,冷冷地说:“你才挫骨扬灰!”

    丹离低低地笑了?起来:“小剑灵,你是?不是?骂我了??”

    宣玑紧绷的五官松开?,闭了?嘴。

    丹离和其他?人一样?,也听不见他?在说什么,但都能猜到,宣玑记得自己小时候寄生在灵渊的脊背里,总是?耐不住寂寞,想发表意见,借灵渊的嘴往外说,丹离只要?听个话?头,就能分得清哪句话?是?谁说的,宣玑年幼时常常有?种错觉……好像除了?灵渊,丹离老师也能听见他?一样?。

    “你啊……”丹离叹了?口气,“你们妖族,心智本?就晚熟,他?还百般回护,弄得你总是?长不大。”

    宣玑眼睛开?始充血:“老师,为什么非要?走到这?一步?”

    “妖都一战,天魔剑出鞘,搅动赤渊百万怨灵,斩妖王千首。四方?苦妖王日久,皆山呼万岁,但……人们过后回想,难道就不会因此而生忧怖么?陛下……他?太年轻了?,根基不稳,也没有?弹压四方?的手腕,只当所有?人都是?同他?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,他?狠不下心称孤道寡。赤渊火未灭,战时各族齐心,战后必然生变,这?忧怖必要?有?宣泄之处……天魔剑,非祭了?这?太平盛世不可。小剑灵啊,良弓的宿命自来如此,小时候我同灵渊讲古,你从来没好好听过吧?”

    宣玑讥诮地“哈”了?一声,却?扭头不忍心看他?。

    “万物生于天地,死于天地,鲲鹏上天、鲛人入海,四季更迭,寒来暑往,适者生,落魄者无容身之地。”丹离缓缓地说,“上古百八神兽,至今行?踪杳然,俱往矣。如今轮到‘贪’‘嗔’‘痴’三大类人族,彤啊,此乃天道之选,是?大势,人岂能逆?灵渊……他?学会了?翻云覆雨,没学会顺势而为,他?剔去自己的朱雀血脉,代?替神鸟遗族镇住赤渊,就算眼下真能灭火……他?不想想自己天魔之身,若是?没有?那一点朱雀血脉压制,往后会怎样?么?”

    宣玑狠狠地闭了?一下眼,似乎要?将盛灵渊剖离血脉的画面从眼前抹去,哑声问:“会怎样??”

    “他?会七情断绝,渐渐失去感觉,最后变成个无欲无情、看不见也听不见的怪物。何?况天魔不老不死,十年不老尚可,百年呢、五百年呢、千年呢?”三言两语间,丹离似乎又衰弱了?许多,话?音变得几不可闻,“他?没法收场的,他?会变成下一个妖王……届时,九州之内,必……再起离乱,他?那一点朱雀血,能封住赤渊多久?彤……彤啊……”

    宣玑被他?叫得心乱如麻。

    “你是?朱雀天灵,神鸟最后的后裔……你再救他?一次吧,啊?”

    丹离嘴里忽然冒出一种剑灵从未听过的语言,异常复杂,听完让人怀疑人的口舌怎么能发出这?种声音,可是?莫名的,宣玑一听就懂,就像是?某种与生俱来的东西?,丹离来回念了?三遍,已经一字不差地刻在了?他?脑子里。

    第三遍堪堪念完,丹离忽然一声惊喘,喉咙里发出“咯咯”的声音,身体僵死似的,似乎是?死到临头。

    “老师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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