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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68 章 病美人[2/2页]

    见四周已无侯府的下人,高夫人压低了声音,又同乔夫人说了句:“姐姐,我怎么觉得,那杜家的大姑娘,生得同侯夫人一点都不像呢。先前我也是见过留远侯的,可这大姑娘同侯爷也不像,还真是奇怪。”

    乔夫人环顾了下四周,虽觉高夫人说得有道理,她瞧着杜芳若的相貌确实是不怎么像卫氏,反倒是卫氏身旁近侍的一等仆妇,竟同杜芳若有几分像。

    却还是小声制止道;“我们还没出侯府呢,这些话,还是不要提了。”

    户部衙门,吏舍。

    胡纶的绯红官服前绣着三品文官仪制的孔雀补子,他眼带睥睨地坐在梨木大案后,舍内除他之外,还跪着一青衣官员。

    这青衣官员正是户部宝钞提举司的提举,袁琛。

    袁琛的身旁,放着一个丈高的红木大箱,其内装满了砖蓝色的大祈宝钞,价值大抵有一万贯。

    却说在几十年前,祈朝的政局不稳,各地所需的军火费用庞杂巨大,可祈朝的铜矿却又不足以造出那么多的铜币,故而祈朝也开始仿效前朝,开始印刷纸钞。

    面额则从一百文到五百文,分为五等,最大面额的宝钞则为一贯。

    胡纶的手中捏了张面值为一贯的蓝色宝钞,见跪在地上的袁琛瑟瑟发抖,便作势将那张一贯的宝钞扔在了他的身前,厉声道:“下面印的红字,你念一遍。”

    袁琛接过后,便按照胡纶的命令,颤着声音将宝钞上的红字读了一遍

    “户部…准奏印造…大祈宝钞与铜钱通行使用……”1

    胡纶眯眼又催促道:“怎么不往下念了?这后面的话,才是最重要的话。”

    袁琛的脸泛起了青灰色,终是嗫嚅着将那句话读了出来:“伪造者,斩……”

    “大人!大人求求您,放过下官一命罢,下官再也不敢了。”

    袁琛不断地向胡纶磕着头,亦苦苦地哀求这位户部的左侍郎大人能够放他一命。

    胡纶冷哼一声,待从圈椅处站起,负手走到袁琛的面前时,语气平静了些许:“你胃口倒是不小,私印了近一万贯的宝钞,趁你夫人回扬州老家探亲时,悄悄地它们都藏在了随行的辎重里,这是在给自己攒老本啊,辞官后,还打算回扬州罢?”

    袁琛连连摇首。

    胡纶又道:“你那老父亲因着年迈,并没有一并入京。啧,其实我也挺理解你的,每天看着那么多的银子在宝钞司流通,你却只拿着八品小官的俸禄,这心里头啊,难免会有不平衡。”

    袁琛的两只手都合在了一处,像拜佛一般央求着胡纶,只语无伦次道:“下官再也不敢了…再也不敢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弟弟开书院用的银两,也全是从这处挪用的吧?”

    袁琛立即回道:“我…我一定会尽快将这些亏空都补回来,还请大人饶我一命……”

    “袁琛!”

    胡纶厉声打断了他的央求,质问道:“你怎么还?每月提举司要印的宝钞是有定额的,这超出来的一万贯,只能销毁!”

    袁琛颤声道:“那就依大人的话做…都…都销毁。”

    胡纶冷笑一声:“你是真糊涂,还是假糊涂,本官如果想要罚你,早就将你送到大理寺去了,哪儿还会跟你在这儿费这么多话?”

    “那大人…大人希望下官怎么做,下官就怎么做。”

    胡纶等的就是袁琛的这句话,见他终于松了口,语气也和缓了些许:“从今儿开始,你我二人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。袁提举如果能顺顺当当地帮我做事,本官也是不会亏待袁提举的。”

    袁琛哽声道:“胡大人…请…请讲。”

    胡纶比了个数,提出了自己的要求:“加印十万贯宝钞。”

    袁琛蓦地瞪大了眼眸,难以置信地回道:“大人,加印十万贯是不大可能的,这一万贯的宝钞都是…都是下官百般避着指挥使的人,数着日子偷印出来的。为了不让他们发现,只能让人在子时后印,十万贯…怎么也要悄悄地印个半年。”

    胡纶却丝毫都不肯听袁琛的解释,只又威胁道:“那就是你的事了,本官只给你三十日的时限,到时这十万贯的宝钞如果交不到本官的手里,你做的那些事,本官可不会再帮你兜着。大不了,咱们就鱼死网破!”

    及至午时时分,户部提举袁琛方从吏舍中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见四下无人,袁琛的面色也在转瞬间,从仓皇失措恢复了平静。

    当日未时,胡纶自以为只有他和袁琛知晓的这件阴司勾当,便传到了文渊阁中,陆之昀和高鹤洲的耳里。

    高鹤洲听罢这事后,不禁怒而拍案,骂道:“胡纶这个龟孙子,能耐不大,黑吃黑的本事倒是不小。”

    钟凌给胡纶比,还是嫩了些。

    钟凌想要的,只是在自家胞弟的面前逞能,想让与他交好的胡纶敲打一番袁琛。

    哪儿成想人家胡纶顺势发现了袁琛的错处,直接想要借此贪大。

    其实高鹤洲和陆之昀已经对胡纶有所察觉,他们一早便发现,胡纶通过私立名目这种卑劣的手段,私吞了好几地的赋税,却还想着将此事赖在沈弘量的头上。

    毕竟工部四司中的杂料甚多且琐细,单一个都水司下辖的河泊额征,所包含的杂料项目就包括黄麻、鱼线胶、桐油、生漆、牛角等近百余种。1

    这处胡纶搞得工部的大小官员人人自危,他倒好,自己那处却没耽搁敛财。

    高鹤洲愤而又道:“十万贯?这孙子也不怕撑死自己。”

    陆之昀却神情淡淡地瞥了高鹤洲一眼,低声道:“过阵子官员的罢免和调任会很多,你要辛苦一些了。”

    高鹤洲转了下拇指上的玉扳指,回道:“这个倒是不妨事,不过我想知道,你是怎么看出胡纶这孙子竟是包藏如此祸心的?他平日吝啬得紧,住的府宅都漏雨了,都不会去寻匠人来修一修。我还当他多清廉俭朴呢,谁能想到他竟是这么大的一个贪官。”

    陆之昀淡声回道:“巧合而已。”

    如果不是重活一世,他也不能这么快就看出胡纶这人的真面目,只是他做事谨慎,且是在贪昧的初期,证据并不容易搜集,他这才在此前便在户部安插了个诱胡纶现形的眼线。

    高鹤洲前世折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,是没活到这个岁数的,陆之昀后续再用的那些人,都没高鹤洲手段雷霆,才能较之于他,也要逊色许多。

    有些事做起来,不免有些掣肘。

    今世高鹤洲尚在人世,身体康健,且有了上次的教训后,他也不敢再轻易与路旁的野花发生什么露水情缘了,这一年倒是念起了结发之妻高夫人的好,也很少会再去秦楼楚馆那种风月之地见行首了。

    高鹤洲啧了一声后,又埋怨了陆之昀一句:“不过你可真不厚道,你夫人开书院的事,你怎么连我也瞒着了?我家那位一直没给两个儿子寻到合适的书院,我看林编修那老头才学不错,不行就将两个混小子也送到你夫人那处得了。”

    正此时,槛窗外顿时狂风大作,天际亦被乌泱泱的浓云倾覆。

    陆之昀蓦地从交椅处站了起来,并没有立即应下高鹤洲的要求。

    他让沈沅开书院,只是希望她能有些乐子做,如果因着书院的事,让她的身体出了问题,那他根本就不会让她碰这些琐事。

    眼见着京师的雨季又要来临,陆之昀便知,那只脆弱的小蝴蝶,可能连翅膀都要煽不动了。

    陆之昀的担忧果然成了真,雨季一来,沈沅果然大病一场。

    沈沅连着高热了好几天,什么事都做不了,白日昏昏欲睡,如果再逢上下雨,脆弱易碎地就像是随时都会没了似的。

    这一年中,陆之昀也陆陆续续地寻过一些医师为沈沅看过身子,逢雨会犯心疾的症状还是无药可医,寻常的心疾之药对于沈沅来说,毫无作用。

    陈院使说,产后女子本就虚弱,沈沅此前虽有各种名贵的汤药吊着,但是逢上雨季,又加之此前劳累过度,所以这场大病就来得严重了些,且得好好地修养个几个月。

    书院的事大可以交给副掌院和其余侍读、侍讲来做,公府的中馈之务也可交由胡管事,可沈沅在病中的头几日还是逞能了一阵,发着高热还要打理账目,最后还晕倒在了书案上。

    陆之昀连威胁带劝哄地同她谈了一番话后,沈沅这才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养病,没再存着别的心思。

    是夜,微凉的空气中裹挟着淡淡的湿潮。

    约莫着晚上还要下雨,陆之昀这夜便没去歧松馆,干脆待在沈沅的书房处理公务。

    沈沅常坐的那把玫瑰雕花文椅陆之昀坐不大惯,便让下人抬来了一把红木交椅。

    刚坐定没过多久,鸦黑的天际上,便传出了一道轰隆隆的雷声。

    因着书房离沈沅的闺房极近,陆之昀很快便走到了拔步床旁,刚想将躺在里面的虚弱小人儿抱起来,沈沅却同自己较起劲来,想用纤手将陆之昀给推开。

    沈沅在雨季中病了好几日,高热一直不见退,心中也渐渐地涌起了诸多的消极念头。

    一逢下雨,就会唤起她前世的那些心理阴影,沈沅还是怕自己会早死。

    也怕等身体好转后,陆之昀就不许她再经营书院了。

    男人见她这样,自是动作颇为强势地将她从拔步床的里侧捞到了怀里。

    沈沅穿着淡紫色的丝质亵衣,外面也披了件同色的罩衫,长长的领缘上绣着蝴蝶和缠枝花卉,罩衫的扣子也是她自己提笔绘出,再交由绣娘特意做的一批蝴蝶盘扣。

    陆之昀将她放在了腿上后,才发现柔弱的小妻子竟是哭了。

    他半敛着冷峻的眉眼,低声问道:“你哭什么?”

    沈沅没有吭声,赤着的那双雪白的玉足还垂在了男人官服的膝?处。

    她觉陆之昀身型高大健硕,浑身都充斥着健康和刚阳的气度,平日就没怎么生过病,每日睡几个时辰就能精力旺盛地处理一大堆的公务,再一联想到自己总是病病恹恹的,心中就颇不是滋味。

    陆之昀见沈沅没回话,用那副泪染轻匀的脆弱模样,竟还妄想在雨中挣开他,便语气严厉地沉声道:“还下着雨,你这病若想好得快一些,就得安安分分地待在我的怀里,你还在挣扎什么呢?”

    沈沅虽没再乱动,却赌气般的将脸别过了一侧。

    如今的她也不怎么畏惧陆之昀了,生病太久,沈沅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有些任性了,但还是不想同男人服软。

    陆之昀见沈沅如此倔强,便无奈地摇了摇首,随即便扬声对着花罩外的丫鬟命道:“将夫人的汤药端进来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碧梧很快就将温热的苦药端了进来,陆之昀接过后,便低声对怀中的妻子命道:“先把药喝了。”

    沈沅缄默地垂下了螓首,并没有拿着瓷勺慢慢喝,却因着汤药过于苦涩,呛到了一下。

    适才刚停住的眼泪,却在这时又从泛红的眼眶中淌出了数滴。

    陆之昀蹙眉看着沈沅的泣容,为她顺了顺纤瘦的背脊,待将药碗放在一侧的小案后,便挥手示意丫鬟退出了闺房。

    他结实的长臂圈着美人儿的纤腰,瞧着沈沅的这副可怜模样,心也蓦地软得一塌糊涂。

    他真是拿她没有任何办法。

    这般想着,陆之昀没再严厉地待沈沅,只用大手扣着她的脑袋,亦倾身与她额抵着额,温声哄着她道:“沅儿,不哭了,你心里若有不痛快,便同我说说。”

    作者有话要说:评论五十个小红包

    现在的昀叔,端不过三秒,厉害几句后,立马就得哄媳妇

    沅姐还是得被昀叔好好地开导开导,开导后就好了

    1引用大明通行宝钞考原文

    2参考晚明工部的财政收支及存在问题

    文中胡纶的剧情取材明代部分真实历史,户部侍郎郭桓贪污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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