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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69 章 第169章[1/2页]

    沿着水榭后的一条石板路,少商等人缓缓来到后山,在池边石墩上坐了会儿,她忽道:“傅母,你还记得那年我在乡野小屋中生重病的事么?若不是你尽心照料,恐怕此时,我坟茔上早已青草没膝了。”

    阿苎一愣,笑道:“女公子福大命大,自会逢凶化吉,我怎敢居功。”

    少商望着池塘边的垂柳:“……傅母还是老样子,多一句话都不说,多一点好处也不要。你兴许不知道,那个时候,我不知道父母兄弟长什么样,什么性情,傅母是这世上我唯一能相信的人了。”

    阿苎心酸,柔声道:“过去的都过去了,现在大人女君和几位公子多么疼爱你啊。”

    “是呀。”少商自言自语,“这些年,就跟做了场梦似的。一个月来我总是睡个不休,就是想着会不会一日我醒来,发觉真是一场梦呢?唉,谁知无论何时醒来,还在老地方。”

    阿苎毫不明白,只是劝道:“女公子累的狠了,又睡的太久,人就有些迷糊了。”

    少商自嘲一笑,转过头来:“傅母,我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原宥大母了。”

    “啊?!”阿苎原本看女孩这阵子日渐豁达,以为情形有所缓和,不防听见这话。

    少商补充道:“……我也不会有意跟她过不去,只是,有些做错的事,是永远改不回来的。傅母,你别怪我。”

    阿苎叹道:“女公子受了那许多罪,我怎会责怪你。”

    “以前,阿母总说我身上有戾气,我不服,不过现在想想,也对。”少商笑道。

    阿苎犹豫:“女君,女君早已后悔了,她如今对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傅母不必说了,阿母的心意我懂。我不会再记挂这些了。从今往后,我不会一直记着谁厌憎我,谁对不起我,有气当场就出了,不能老憋着。”

    阿苎欣慰道:“女公子能这么想就太好了。”

    少商喃喃自语:“相反,我要记着谁喜欢我,谁待我好……只要想到这些人,我活的就有底气了。人啊,还是应该多想好的事,傅母,我说的对不对?”清澈的池水泛起粼粼波光,幽幽的晃到她脸上,也仿佛照入了她心底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朝廷大政方略既出,一道道命令便鱼贯发下去,该平叛平叛,该安抚安抚。

    太子请旨出战,皇帝欣然同意,然后下令在兖州陈留郡设立总理大营,督管征战与抚恤,监察各地度田令的施行情况。不少人心中透亮,这是皇帝给太子攒功劳来了,于是大家十分配合的微笑鼓掌,还纷纷表示愿意有钱出钱有人出人。

    少商不免感慨,其实当年皇老伯也这样栽培过东海王,群臣可是劝阻的劝阻撇嘴的撇嘴——还不是因为如今的太子不好惹,不但办事利索,脾气比办事更利索,哪个敢给他暗中下绊子,保证给你收拾的明明白白一尘不染。

    少商还没收拾好行囊,太子已经领着浩浩荡荡的卫队与仪仗出了城门,一路东去。

    程??捧着肚子去送随太子同行的丈夫,回来就传八卦,说开拔典仪上,太子和皇后两脸不耐烦,皇帝与太子府的良娣侍妾们伤感不舍。

    众人哈哈大笑。

    程??不无担忧:“阿嘉胆子小,又不善弓马,不会有事吧。”

    少商安抚道:“你放心,太子殿下有多妥当,他就有多妥当。你别不乐意,这趟差事定是陛下看在班家人丁凋零的份上,特意照顾班小侯的,不然你看别人抢不抢!”

    程??长长吁气:“这倒也是。听阿嘉说,太子先去兖州大营筹划,随后几路军队会前后赶到,嗯,兖州如今风平浪静,应当无事。”

    程母既已病愈,儿女自然得陆续离去,程咏与万颂两对夫妇率先走,随后是程止,原本程承也想尽快回白鹿山,谁知妻子被诊出身孕,萧夫人便坚持留下青苁夫人,程承舍不得与妻子分别,于是每日都在学业与感情之间纠结犹豫。

    这几日程始忙的脚不沾地,好不容易征集好军队,又得随韩大将军往司州以西几个郡去。好消息是此去一路与程止同行,如此程始便可护送程止夫妇回到任上,坏消息是,就在他们启程那日得到快马传信,程止上司的那位郡太守被乱民投石砸中脑门,昏死过去,由于郡丞此前已经重伤不醒,于是郡太守按照规程,在挣扎着昏过去前,任命郡内最大最富庶的县城太守代替他守卫百姓——也就是程止。

    “三叔父不会又要升官了吧。”少商都眼红猪头叔父的运气了。

    程少宫表示他可以卜一卦看看那郡太守会不会死,结果差点被萧夫人揍。

    萧夫人拎着程止的耳朵叮嘱了好半天,大致意思是绝不可以表现出半分期待升官的意思,反而要比十全大孝子还积极的服侍在郡太守的病床前。

    桑夫人笑眯眯道:“姒妇放心,除了料理公务,我让子顾睡都睡到郡太守榻前去。”

    程止捂着耳朵一脸苦色。

    又过数日,少商收拾好行囊车马,整顿好卫队府兵,程少宫也算好了日子时辰,就在他俩要启程的前一日,宫里忽然来人宣她陛见。少商赶紧脱掉懒懒散散的??,换上皇老伯喜欢的端庄曲裾才敢进宫,一番转折,少商在长秋宫西门外的汉白玉长阶上找到了皇帝。

    皇帝坐在石阶上,斜乜着她:“才放出去一个来月,骨头就又松垮了,这身衣裳多久没穿了,折痕都未熨平。”

    少商尴尬的跪在下方石阶上:“那那…卧床休养,起身繁琐,何必磋磨好衣裳呢…?”

    “如此说来,朕还得嘉奖你了。”

    “妾身不敢!”少商连忙道。

    “敢,这宫里没几件事是你不敢的。”皇老伯笑的胡须都飞起几根,“神谙丧仪后,老五就启程就藩去了。那日回来,皇后忽然说宫里好生寂静,以前还有你和老五偷偷打架,如今一个个都要走了……”

    少商赶紧辩解:“妾身哪敢殴打皇子,只是五皇子心胸宽厚,妾身斗胆跟他闹着玩,闹着玩的!”

    “行了,你别巧言令色了,不过老五也不肯认就是了。好好一个大丈夫,动不动被你一个小娘子压着打,真是把朕的脸都丢尽了——是以朕也不愿认。”皇帝幽幽道。

    少商呵呵干笑。

    皇帝望着西面方向发怔许久,久到少商感觉膝盖跪疼了,老头子总算开口了:“你别跪了,也坐下……唉,少商,朕这一生,是否做错了许多事。”

    少商一愣,这才发现皇帝望的是永安宫方向,知道他想起了宣太后,一时黯然。

    “陛下怎么说这样的话。”她道。

    皇帝道:“朕一生戎马,暮年回首,才发觉许多人因朕的缘故死了。子晟的父亲,二妹,神谙,还有许许多多……越是淡泊无欲,心地善良之人,越是死的早。”

    少商沉吟片刻,柔声道:“陛下请勿妄自菲薄,当年天下大乱,生灵涂炭,若不是陛下力挽狂澜,还不知要乱到何年何月!陛下之所以会作如是想,正是因为陛下心怀善意,始终顾念旁人。不论是宣娘娘,还是妾身,抑或是满朝文武,天下臣民,妾敢指天誓日的说一句——能遇上陛下这样宽厚的君主,都是我等的福气。”

    皇帝听女孩语气认真无比,失笑道:“说的好,是以朕治理天下还算不错了。”

    “何止不错,如今天下太平…呃…”少商想到外面还有反抗度田令的武装叛乱,有些难以措辞,“总之,如今国泰民安,休养生息,都是陛下的功劳!”

    皇帝状似无意道:“嗯,既然如此,那你究竟在惧怕什么?”

    少商愣住:“惧怕?妾身惧怕什么,妾身没有惧怕啊,有时妾身还嫌自己太大胆了呢。”

    “不,你只是看着胆大包天,实则如履薄冰。”皇帝似是什么都看明白了,“朕来问你,如今天下太平,你生于殷实人家,父母双全,手足友爱——一无生死之忧,二无饥寒之患,你为何总是惧怕自己会有不测?”

    少商如遭雷击。

    皇帝循循缓声,继续说道:“你明明与子晟情投意合,可你总是想着留条后路,子晟又不是心盲无知,是以你们才老是吵架……”他顿了顿,苦笑道,“自然,你留条后路也对,那竖子后来闯祸,还是多亏了你。可是如今呢?你迟迟未决,是不是还在惧怕。”

    少商全身发寒,捧着胳膊呆坐一旁:“我,我,妾身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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